我就是我

在黑暗中我睜開雙眼

如同過去50幾年以來

如同過去20000多天以來

我是誰

邁著機械的步伐

我臉色凝重

走在人行匆匆的晨光之中

思考人生的大哉問

我是坐在板凳上看漫畫的小男孩

我是思慕公車上那個女孩的男孩

我是籃球場上跳曜噴汗的高中生

我是循規蹈矩的工程師

我是人夫也是人父

但是這個人形軀體內的我到底是誰

此時呼吸的是我

快走的是我

愛思索的是我

看那前方

白髮佝僂背影的老婦是我的母親

被外勞推著輪椅兜圈的老人是我的父親

將來禿頭蹣跚步行的老者是我

過去是我

現在是我

未來也是我

在這一瞬間

我笑了

我是時光的行者

帶著雙眼來看這有情眾生

帶著鼻子來懷念那記憶的味道

帶著雙耳來聆聽大自然的呼吸

帶著左右腦來思索眾生的生生滅滅

我是超越AI的有機生物

不經意間

我摸了摸衣裳

已是汗流浹背

看了眼手表

AM 7:15

我又笑了

出門前我應該是不小心把手錶轉快了整整一個小時

哈

時間就是這樣

它很珍貴

所以人們說一寸光陰一寸金

但是又有甚麼關係呢

老夫子說得好

朝聞道夕死可矣

頭痛醫頭 腳痛醫腳

阿奇

你從去年開始吃抗躁鬱症的藥

至今將近1年半

但是你的生活作息感覺比吃藥前更差

於是8月時我建議你換了另一家診所

看看新醫生是否有不同的見解及藥方

今年5月時

你的臉上幾乎一夜間冒出一大堆痘痘

(但是我並沒有做煎、炸的食物給你吃啊)

皮膚科醫師建議你吃A酸

(這個醫生應該沒有上網看你之前的用藥紀錄)

到現在也吃了3個多月

期間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抽血檢查

當時我上網查就發現吃A酸是有一堆副作用

新的身心科醫師認為經顱磁刺激治療對你的症狀有幫助

於是除了嘗試新藥我們也同步做了經顱磁刺激治療

每周3次

轉眼也做了7次

然而你的狀況依舊沒轉好

晚上12點睡覺

隔天醒來依然憂鬱無力

幾乎要到下午5~6點之後才有精神去看電腦、看書

我強烈懷疑經顱磁刺激治療真的有效嗎

老爸的心真的累啊

前天我們去皮膚科看第3次的抽血報告

你的AST值是39

超過標準值35

醫師仍說小小超過

沒有問題

可以繼續吃A酸

還堅持A酸要吃6個月以上才不容易痘痘復發

但是此時的我抱持強烈懷疑的態度

昨天是約下午1:30到身心科做第8次磁刺激治療及2:00後的醫師看診

但我認為先跟醫師討論你的近況再研究要不要做磁刺激治療比較妥當

好在醫師有先到診間

當我提到你有在吃A酸時

醫師立刻反應A酸會導致憂鬱

當我提到因為你長一堆痘痘才吃A酸

醫師又說可能是因為鋰鹽這個藥物造成

然後醫師上網去查閱你過往吃藥的紀錄

果然你之前有吃鋰鹽

但是吃A酸是自費

所以沒有看到

所以結論是為了對抗躁鬱症

身心科醫師給你吃了鋰鹽

因為鋰鹽吃多了

所以你長一大堆痘痘

然後皮膚科醫師給你吃A酸來消除痘痘

但是同時增強了你憂鬱的症狀

於是身心科醫師在幫你做經顱磁刺激治療時

我感覺你越來越差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現在身心科醫師開出的解方就是給你開的新藥不含鋰鹽

A酸不要再吃

經顱磁刺激治療暫停一個星期

等待你體內的A酸衰減後再繼續做

唉

前途是一團迷霧

老爸是摸著石頭向前

我感覺醫師也是

阿奇

你辛苦了

堅持或許是當下我們唯一能做的事

我們繼續攜手向前吧

愛你的爸爸

囚鳥

老爸在退休之後

大部分時間一直住在西湖老家

自己煮食

還有力氣時會去買菜苗、翻土、種菜、做自動灑水系統

前幾年沒力氣後

每天就是躺在竹林旁聽收音機、納涼

偶爾跑廟會、吃拜拜

去年老媽身體不好時才回新竹一起幫忙照顧老媽

結果不到半年就中風倒下

每天就臥室、客廳兩點一線

這半年多來早上就請外勞推老爸去公園動一動

最近出門前

老爸嘴巴就是嘟噥

"這日子怎麼過"

阿奇每天睡到中午才清醒過來

下午、晚上偶爾會聽到他在房間裡大聲唱歌

但是每次吃飯時就是慢吞吞地吃上很久

即使吃完了

也是癱在椅子上或是趴在餐桌上

看得我心裡難過

為了怕老爸覺得被遺棄

於是每天早晚我都上樓去陪老爸看電視

加上每天要弄三餐給阿奇吃

我的時間幾乎被卡死死的

之前還利用清晨的時間去晨走

去釋放心中的壓力

這一個月因為動了痔瘡手術

也不敢去運動

我感覺變成了一隻囚鳥

這個家有三隻囚鳥

一隻因為行動不便

一隻因為大腦生病

一隻因為陪伴束縛

不羈之舟啊

甚麼時候能從我的心頭駛出啊

關於死亡

昨天看了兩段哲學系教授談論死亡的影片
心有所感

年輕一點的教授說面對死亡的態度有四種

1.逃避它

只是安步就班的過日子

上班、吃飯、休閒

死亡是遙遠的事情

不需要去思考它

2.接受它

一如四季的流轉

萬物皆有枯有榮

有生必有死

這是自然的定律

3.轉化它

賦予死亡一定的意義

漢書司馬遷傳 :「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派屈克、亨利在美國獨立戰爭前演講時說出「不自由，毋寧死。」

文天祥在獄中寫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需要泰山、自由、汗青這些依仗來面對死亡

4.拒絕它

或者如秦始皇般追求長生的執著

或者尋求宗教的慰藉

相信死後能在天堂與上帝永生

或者相信靈魂不滅

死亡只是人生一場必須學習的功課

老很多的哲學教授在臨終前卻感到恐懼

雖然他在70歲時寫的書就得到了與伊比鳩魯學派觀點一致的結論

「人如果不存在了，死亡就沒有什麼值得畏懼了。」

然而此時97歲的他

結縭70年的老妻已過世7年

此時的他需要依靠旁人來完成簡單日常瑣事的生活

他再無法獨自生活

孤獨感與無力感充斥在他的心靈

而這些失落是我們這些尚未垂垂老矣的人可以完全理解的

在影片的最後

老教授說

「我只是繼續存在......這便是存在的真諦......繼續等待......等待著要說再見的那一刻.......」

老教授的臨終念想或許才是人到生命盡頭時最真實的想法吧

面對死亡的態度

年近花甲的我相信這是自然的定律

只是心中"不捨"及"放下"所佔的百分比不同而已

年初老媽的過世

在我心中是"放下"的比例佔大多數

因為最後這兩年

看著老媽因為牙齒幾乎掉光而沒有吃飯興致的痛苦

因為糖尿病造成的小腿麻痺症狀更加明顯

因為吞嚥困難而常常咳得面紅耳赤

因為肢體無力而艱難爬起床的辛苦

因為半夜頻尿而屢屢起床摔跤

然而我還需要照顧阿奇而無法隨時陪侍在床

我只有一句

「媽，你辛苦了。」

面對阿奇的照顧

我的心中是"不捨"的比例占大多數

在這麼青春的歲月卻毫無生氣

每天近乎行屍走肉的生活著

某些時刻我仍心驚膽跳的擔心他發生意外

用我的生命來換他一個健康的人生

我心甘情願

關於死亡

我匍匐在你的腳下

敬畏你

也等候你

經顱磁刺激治療

阿奇

上週你開始吃新醫師開的新藥

一個禮拜下來

你說沒甚麼感覺的變化

於是本周醫生幫你換了三種新藥

同時你也開始採用rTMS經顱磁刺激治療(每隔兩天做一次)

接下來這幾天你的作息更差了

還是晚上12點睡覺

但是白天除了勉強起來吃飯

大都意興闌珊的躺在沙發上睡覺

要到晚上吃過飯後才感覺醒過來了

即使是吃飯時也是感覺沒胃口

吃得非常非常慢

昨天趁著第三次做rTMS時跟醫生簡述了你這幾天的狀況

醫師檢查藥品後

告知你某一顆藥先不要吃

昨天的rTMS也只做左前額葉的部位

現在時間是9:51

你還沒起床

不知你今天的狀態是否能改善

前兩周在我推薦你嘗試rTMS時(很早以前就建議你嘗試了)

你跟我說光吃藥

可能要吃5年才會好

所以你的心裡應該也是有一定的認知了

站在父親的立場

光吃藥及心理諮商

你的狀態並沒有變好

於是一方面我會建議你嘗試新的治療方式

一方面我又擔心是否試錯了方法

會讓你的狀況更糟

我的心路歷程你可知否

畢竟拿磁場在腦袋上運作真的可行嗎

而且你最近的狀況更讓我遭心

就網上看到的資料

大概要10~20次才有療效

甚至強迫症要做到30次以上

但是成功率也只有60%左右

我也只能期盼你是這幸運的60%

就算狀況改善了

後續也還要繼續吃藥以維持 

可以說這個躁鬱症的治療是要打長期抗戰

爸爸也57歲了

兩眼昏花

不知還能陪你多少年

加油吧

愛你的爸爸